千年花城19看│广州千年花田绕

广州建城两千多年，从司马迁笔下的“珠玑、犀、玳瑁、果布之凑”的海滨之都到清代十三行时期“香珠如山”的天子南库，这座千年商都在历史长河里营造了令世界称道的财富传奇；而在两千年间，从全世界云集于此的人们，也一再被它“花鸟如海”的美丽风情折服，花田、花圩、花市、花梳、花饮、花馔……一个个诗意的名词，都在诉说着这座千年花城的动人往事。
说是“千年花城”，其实广州人种花、赏花、爱花的历史，得从西汉南越国算起，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。据典籍记载，西汉名臣陆贾出使南越国时，所到之处，尽见鲜花盛放，南越国人不分男女老幼，个个头戴花饰，南越王赵佗的御苑，更是流水潺潺、花木扶疏，整座王城，暗香浮动。陆贾返回长安后，写下一部《南越行纪》，诉说自己的南行见闻，也留下花城的最早记忆。
陆贾南行数百年后，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的侄子、西晋文学家嵇含出任广州刺史。此地花卉之多，草木之盛，让他大开眼界，惊讶之余，他提笔开写《南方草木状》，为岭南诸多花卉作传。素馨、茉莉、鹤草、水蕉、朱槿……这些岭南先民日日亲近的花卉，在嵇含笔下都有了诗一样的美好容颜。广州“其花竞岁，故妇女之首，四时未尝无花也”，这是嵇含对千年花城由衷的赞美，而像他这样发出赞叹的中原才子不计其数。
有花便有花田，鉴于史料的匮乏，隋唐之前有关广州花卉种植的情况，只能零星见于地方志与文人的著作中，但唐宋年间广州花卉种植渐成气候，确是有据可查，今日之花地，在唐宋年间是扼南北交通咽喉的外贸大港——大通港之所在，南来北往的商贾带来各地花种，舶来的花卉也多在这里“登岸”，久而久之，一片片沼泽湿地被开垦成了蜂飞蝶舞的花田，花地之名，正由此而来。到了明清年间，这里的花田更是“绵延九里”，虽有“茉莉素馨天香国”的美誉，其实种植的花卉远不止茉莉与素馨，否则号称“无花不识”的江南才子沈复，就不会感慨这里的花卉种类之多，连《群芳谱》都装不下了。
除了花地，河南还有花洲，花田亦绵延不绝，珠江南岸三十三个村庄，多半以种花为业，“三十三村人不少，相逢尽半是花农”“花田女儿花作命，衣花食花识花性”，这些动人诗句的背后，是持续千年不衰的鲜花贸易。话说广州是直到1918年才“拆城修路”的，在此之前，这座被周长11公里的城墙“包裹”着的城市，像极了一座游弋在无垠花海上的浮舟，花城之名，名副其实。
有花田，便有花市。古代广州最有名的花地花圩，就开在观音庙前，即今天的大策直街与联桂北街一带。花地花圩始于明代，盛于清代，是当时广州最有名的花卉集散市场，天还没亮的时候，花农们驾着小船，沿着纵横交错的河涌，把一筐筐鲜花与盆栽运到这里，来自各处的花贩亦云集于此，大家在微曦的晨光中谈生意、拉家常，待天光大亮之时，花贩又驾着小艇，将贩来的鲜花运往各城门花市以及城内各处，整个城市就在暗香浮动中开始新的一天。
明清年间，广州的城门花市并非只有一个，而是七大城门口各有一个。这七大城门分别是大东门（今中山路和越秀路的交界处）、小北门（今小北一带）、大北门（今大北一带）、西门（今西门口一带）、归德门（今濠畔街一带）、大南门（今北京路和大南路交界处）、定海门（今德政路与文明路交界处），这些城门花市都是常年开放的，每天光卖出的素馨就有几百担之多，其他花卉亦不计其数，难怪它与罗浮药市、东莞香市、廉州珠市并称“广东四市”，人们进出城门，总有花香缭绕，住在花城，就是有这样的好福气。
繁华的花圩与城门花市，使年宵花市呼之欲出。据史籍记载，广州的年宵花市始于清代，地点则在双门底（今北京路）藩属衙门前。现在的传统花市举行三天，那时的年宵花市则是从小年夜（年廿四）一直到除夕，开足六天，每一天都“游人如蚁，通宵达旦”，桃花、吊钟和水仙是当仁不让的主角，为人们带来“宏图大展”“多子多福”“大吉大利”的好意头，更带来新春的喜悦。双门底年宵花市问世之后，广州又出现了桨栏路花市、太平路（今人民南路）花市、西湖路花市、东川路花市、多宝路花市等，到了现在，年宵花市更是遍布各区。花城看花，成了广府文化最靓丽的一张名片，而这一座千年花城的美好往事，我们知晓得越多，就越心生欢喜。
护花使者吴凌云
花城故事，始于西汉
有着对南越国珍贵遗存了然于胸的底气，西汉南越王博物馆馆长吴凌云对千年花城的渊源更多了一分确信。他告诉记者：花城故事，始自西汉，这并非是随随便便的猜测，而是有考古学证据支持的史实。正是有了这样的了解，当他走在广州街头，欣赏这座浸润在色彩与花香中的城市，内心又多一分感慨与喜悦。
吴凌云告诉记者，西汉南越王宫署遗址出土了约10万粒植物遗存，经考古学家鉴定，其中有荔枝、桃、梅、橄榄、人面子、枣等，可以想见，两千年的南越王宫署御苑，有“桃之夭夭”的灿烂，有“梅开似雪”的诗意，更有流水潺潺、花木扶疏的幽美。10万粒植物遗存的发掘，为陆贾在《南越行纪》的见闻提供了很好的旁证。另据史料记载，汉武帝平定南越国后，曾将多种岭南花卉移植到长安宫苑，指甲花、山姜花、桂花、荔枝、龙眼、菖蒲、柑橘等赫然在列，吴凌云说，南越王宫署遗址植物遗存的发现，也为这一记载提供了旁证。
另据史料记载，赵佗曾将一棵灿若烟霞的“烽火树”进贡到长安，有多名学者提及这棵“烽火树”就是木棉，对此，吴凌云不敢苟同。他说，木棉生性喜暖，在长江以北很难生长，这株“烽火树”是否木棉，颇可存疑；但从赵佗与西汉皇帝郑重其事的态度看，必是令人惊艳的岭南奇花，由此可见广州花卉之奇、之美。“广州人低调务实，最怕‘讲大话’，但在已有史籍与考古学证据证明的事实上，我们不必过于谦虚，‘花城故事，始于西汉’确是史实，之后的两千年，‘花城故事’愈发灿烂美好，今天的我们更有责任为它书写新的一页。”